裤裆藏雷、手撕鬼子、单手掏心、石头打飞机……近几年以来,“抗日神剧”崛起为“现象级”作品群。在七七事变80周年前夕,党史专家再批“神剧”:“恣意戏谑、恶意歪曲甚至随意杜撰和编造抗日‘神剧’,人神共愤。”
正如专家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的一系列反问,面对“中国同胞被集体枪杀、焚烧、活埋等30万人的南京大屠杀惨案”,我们能够轻松起来吗?面对“日本侵略者屠杀中国军民,强行掠取劳工,蹂躏和摧残妇女,进行细菌战和化学战,制造一个又一个灭绝人性的惨案”,我们能够轻松起来吗?“抗日神剧”的轻佻与历史的沉重形成刺目的对比,所散发的街头游侠气质、所体现的阿Q式臆想,几乎相当于对严肃历史观的调戏。
庸俗武侠里,人能运气驭剑、隔空取刀、飞花摘叶杀人,现实人的有限性可以不断被破解,从此正义任我主持。阿Q的生活里,一切重压、剥削和痛苦都可以通过精神胜利法获得平抑——“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”“现在不见了!说是算被儿子拿去了罢”“我们先前比你阔得多啦,你算是什么东西”。现在,在“抗日神剧”里,受辱时只能“大抵改为怒目而视”的阿Q,被嫁接了飞花摘叶杀人的本事,由此呈现出了一种侏儒式的强横。
这种创作未必是故意的,但显然非常值得省视。实际上,近代民族精神的洗练、国民品格的锻造,恰恰是集中呈现在抗战的十四年历程中的。在这段痛苦的历史中,中国大众由亲缘认同、乡土认同,转向了对全体中国人命运共同体的认同,国民在漫长封建帝国时代形成的麻木、冷漠、小农主义的劣根性经历了最有力反省和粉碎。游侠救世的幻想,阿Q式精神胜利法,正是这种反省的重要对象。今天“神剧”引起如此大舆论反弹的深层原因,恰是在于,它在以抗战要抛弃的东西来宣扬所谓的抗战精神。
神剧的出现,或源自资本的驱动、市场的浮躁、审查的颟顸和创作者精神世界的狭隘。但有一点更为重要,就是当下文艺中现实主义和批判精神的式微。与“抗日神剧”同时出现并瓜分了屏幕资源的类型剧,也不过都是穿越剧、玄幻剧和偶像剧,每一种都展现了一种现实之上的漂浮感,一种绕开真相、历史、自我、平等探究的狭隘感。这样的创作生态,证明了拓展文艺表达空间、唤醒文艺批判自觉的必要与重要。大空间创作与大格局省思的自由,与批判“神剧”“奇葩剧”的精神是一致的。
现实批判是文艺精神的重要内含,也是文学与艺术作用于历史社会的方式,而压抑这种批判能力,则会在客观上形成对“神剧”的助力。鲁迅在《阿Q正传》里曾写过阿Q对待自己头像癞疮疤的看法,“他讳说‘癞’以及一切近于‘赖’的音,后来推而广之,‘光’也讳,‘亮’也讳,再后来,连‘灯’‘烛’都讳了。”甄别“抗战神剧”中隐藏的阿Q式心态很简单,避免文艺创作中的这种阿Q式忌讳不容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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